鎮蠻軍不發一言，從始到終置身事外，他認識娜姬、桑姬以後，對帝都貴人之間為了金錢、權利、美色惹起的紛爭了解不少，能猜出寒伯爵是被人利用了，河東蠻部也被卮蠻馭這個蠢貨拖下水了。

以河東現在的實力，幹掉寒伯爵和他帶來的幾百隨扈不難，難的是幹掉他們以後怎麽辦？

屠戮帝國伯爵的罪名一旦坐實，施天正就有了名正言順對付河東蠻部的理由，悍刀帶來的那幾百鎮蠻軍也不是擺設。

夔進退兩難，雨來幫他支招：“把卮蠻馭交給寒伯爵，怎麽樣？”

夔搖頭，這樣做不一定能讓事情了結，還會讓河東其它蠻部心寒。

“我是河東的大山掌，出了事不能撒手不管，上次拉到河西牙街拍賣的那些女俘，有問題的不一定只有寒姬，你爺爺買回雨蠻部落的那一百多個……”

夔打住話頭，沒有繼續往下說，但雨來已經明白了，就算爺爺買的女俘沒問題，督司府從寒姬身上嘗到甜頭，也會想辦法讓那些女俘出問題。

羆蠻、詈蠻的老巫聽到消息，匆匆趕過來，兩塊老姜嘀嘀咕咕，幫夔想出一個解決的辦法，跟當初驅逐蠆蠻一樣，還是從河東鐵契盟約入手。

五百年前，河東九蠻在一塊玄鐵契碑上立下盟約——任何一家河東蠻部，不得屈膝投靠河西九部，不得擅自跟河西九部結盟，不得勾結河西九部荼毒河東，否則逐出河東之地，永世不返。

夔用這條約定驅逐了蠆蠻，但這項盟誓還規定，一旦有荷葉蕩之外的勢力圍攻河東蠻部，其它幾個部落要“援手”，每家出跟震山弩數量相同的青壯蠻民，量力而為。

“玄鐵契碑”上蓋有督司府的璽印，河東蠻部照此辦理，施天正也挑不出毛病，如果真要撕破面皮，那又是另外的局面了。

暫時來說，雨蠻部落還不打算正面硬杠，只能鉆這條約定的空子了。

夔吩咐各家蠻部，派出最精銳的青壯，帶著震山弩襄助卮蠻。

九蠻麾下的流蠻首領，也算作各自部落的精銳，一百多個淬體九重巔峰，加上牲口猙這個新鮮出爐的開靈境，震山弩箭暴雨一般撲向寒伯爵的隨扈，加上卮蠻部落的人海戰術，激戰了一柱香時間，原地只剩下寒伯爵一個活人。

雨來再次上前，看著面露驚恐的老伯爵，故意拖延幾息才開口：“伯爵大人，現在可以好好談談了嗎？”

“該死的……”

“嗖”一聲，震山弩箭貼著他的胡須飛過，嚇得他噗通摔坐在地上，狼狽難堪。

“伯爵大人，冒犯了，我的家鄉有句俗語：識時務者為俊傑，您貴為伯爵，何必跟蠻荒野人過不去呢？您的侄女已經死了，您的隨扈也死光了，如果我是你，就馬上離開這裏，離開東疆，我不知道施督司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麽，但他絕對不在乎你的死活，你死了他能得到好處，你或者他也能得到好處，對嗎？”

寒伯爵大張著嘴，再蠢也明白自己被人暗算了。

他來東疆的目的，是巡視蠻民是否“安分守已”，施天正一再上書長老會，要求恢覆鎮蠻軍的編制人數，從三千擴充到三萬，說東疆蠻祭重啟，蠻民實力大增，越來越桀驁不馴，不服管束，長此以往遲早要步巫荒的後塵，成為帝國的心腹大患。

他的論調得到許多人的讚同，也被許多人反對，認定施天正跟某些封疆大吏一樣，打著彈壓亂民的幌子壯大自己的實力，尾大不掉，甚至勾結叛軍，跟長老會分庭抗禮。

寒伯爵身為老派貴族，從骨子裏瞧不起蠻荒野人，認為他們不成氣候，不通教化，對督司府要求擴充鎮蠻軍的要求嗤之以鼻，施天正也知道他的態度，處心積慮挖了一個坑。

如果寒伯爵死在荷葉蕩，死在蠻荒野人手裏，無異於扇了帝國頑固派一記耳光，以血淋淋地事實告訴長老會，蠻荒兇險，蠻民桀驁，必須加大執政官手中的軍權，予以彈壓。

如果寒伯爵沒死，親眼目睹過蠻民的“兇戾殘暴”，態度也會有所松動，讓他自己回去帝都現身說法，看誰還敢叫囂東疆太平、絕無戰事？

寒伯爵又驚又嚇，憋了一肚皮悶氣，看著橫七豎八死相難看的隨扈，再看看身首異處的侄女屍首，哭得捶胸頓足。

悍刀在一旁冷眼看著，神態輕蔑，覺得這些帝都來的貴族，個個都是酒囊飯袋，這麽點小陣仗就嚇傻了，哭嚎的毫無貴族風範，還不如蠻荒野人有血性。

寒伯爵痛痛快快地宣洩完情緒，瞪著悍刀：“統領大人，為什麽不讓你的士兵上前，殺光這些蠻荒野人？他們害死了我的寒姬，害死了我的隨扈……”

悍刀冷冷打斷他：“抱歉，伯爵大人，我只有三百人，整個鎮蠻軍也只有三千人，施督司把人全部派過來，也打不過幾十萬蠻荒野人，如果你想幫侄女報仇，只能回去說服長老會的那些老頑固，盡快撥款擴充鎮蠻軍的編制，我們已經窮困潦倒，連軍餉都發不出，靠士兵去東鳧山脈狩獵維持生活。”

這種睜眼瞎話聽得雨來冷嗤，明白施天正為什麽演這麽一出戲給這位蠢伯爵看了，也明白悍大統領帶著三百鎮蠻軍過來幹什麽的了，不是替人救侄女，是看著老伯爵不讓他死掉，他這條老命還有利用價值。

河東蠻部莫名其妙成了群演，演的還是黑化醜化自己的戲份。

督司府禍水東引，又引而不發，讓河東蠻部在十萬裏外的帝都刷了一臉壞印象，逮住機會再清算總賬。

雨來從沒想過跟督司府能長久相安無事，身在蠻荒想要得到帝國貴人的認可，更是癡人說夢。

壞印象就壞印象吧，聽蠢伯爵的語氣，似乎還認識正主的父親雨蠻兕，知道正主的母親叫“雪姬”，認定是蠻荒兕霸淩了帝都貴女，死有餘辜。

像這種自以為是的老蠢貨，今天只是驚嚇一番，沒能一刀劈了他的腦袋，遺憾。

雨來不想留下遺憾，起碼要讓那個遺憾沒看起來那麽大，他騎著火龍駒，走到蠢伯爵身邊，揮舞勾魂鞭勒住他的脖子。

蛇毒入體的麻痹感席卷全身，寒伯爵驚駭地用手指去扯鞭子，沒能掙脫，還讓鞭子勒得更緊了，雙手也在計息之內變得烏黑腫脹。

“你……這個小野人！對我做了什麽？！”

“沒什麽，伯爵大人，您是從帝都來的，可能還不知道蠻荒的規矩，被打敗的人要留下所有的好東西，給戰勝的一方當戰利品，您輸了，請留下手上的儲物戒指，一枚都不準剩下。”

蠢貨大部分是守財奴，起碼寒伯爵是這樣，磨蹭半天才把幾枚戒指摘下來，扔到地上：“你們這些蠻荒野人，遲早會被帝國的鐵騎狠狠教訓，那一天很快就會來到……我發誓！”

雨來權當他在放屁，指揮黑皮鴟撿起戒指，擦掉蛇毒，交給敖老頭拿著。

蠢伯爵的體型跟敖很像，但敖是精壯，他是肥碩，雨來趁著這蠢貨渾身麻痹，雙手腫脹不能反抗，讓昂、鴟、貍、崿幾個夯貨一湧而上，扒下了他身上華麗奢侈的行頭。

反正施天正留著他的目的是會帝都賣慘，他幫個小忙讓他慘得徹底一點，侄女被砍了算什麽？隨扈死光了算什麽？連他自己，堂堂伯爵大人都被扒光了，這樣才夠震撼，才夠悲慘。

一旁的悍大統領也沒想到雨蠻少族長這麽狠絕，心照不宣地沒有阻攔，任憑幾個蠻荒少年剝光伯爵大人，衣不蔽體地離開荷葉蕩。

卮蠻馭欲哭無淚，他算計夔不成，反害了自己的部落，先是被蠢伯爵殺了十幾個青壯，然後部落淪為戰場，幾百名隨扈和河東蠻民廝殺拼命，血柱噴湧。

因為地利之便，因為有足夠的震山弩箭，來給卮蠻“援手”的蠻民絕不單挑，暴雨般的弩箭射出幾輪，還能站著的伯爵隨扈沒剩下幾個，牲口猙領著幾頭羆蠻沖上去砍死完事。

遭殃的絕大部分是卮蠻族人，被那群隨扈殺死了幾十個，全部是青壯，婦孺老弱躲在屋子裏沒露面，部落青壯死光之前，屠刀揮舞不到他們頭上。

夔走到憤懣瘟怒的卮蠻馭面前，語氣冷淡：“馭山掌，有些話我只想說一遍，你最好記住了。”

卮蠻馭擡起頭，雙目噴火地瞪著夔，仿佛他才是今天這場禍事的罪魁禍首，如果從一開始，夔就以大山掌的身份下令，讓河東所有蠻部一湧而上圍攻鎮蠻軍和老伯爵的隨扈，卮蠻部落就不會死人，起碼不會死現在這麽多！

卮蠻馭心目中的大山掌，從來不是雨蠻夔，在他看來，蠆蠻蚩、蠆蠻卣都比他可靠，現在才遇到一點點事，夔大山掌就原形畢露，用這種居高臨下的口吻欺負九蠻首領。

夔不管他心裏想什麽，直接說自己的，“卮蠻馭，請你記住，我是你的大山掌，不是你的奴隸，你允許你利用我，不允許你給河東蠻部招災惹禍，今天的事只是個小教訓，如果還有下次，你應該還記得蠆蠻卣的下場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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